活页刊



幽默哲学与神的不可理解性

“在苦难中持守圣约”系列之四

戴永富

  

撒拉说:“神使我欢笑,凡听见的,也必为我欢笑。”又说:“谁能告诉亚伯拉罕,撒拉要乳养儿女呢?在他年老的时候,我竟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创21:6-7)

   圣经说,撒拉因着信心“虽然过了生育的年龄,还是能够怀孕,…从一个好像已死的人,竟然生出许多子孙来”(来11:11-12)。经历了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神迹后,撒拉就笑了,而她的笑揭示出神的应许和做法的“可笑性”。老子说过:“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一个道理听起来可笑,未必是因为这道理本身的问题,有时是因为听这道理者的思想的局限性。撒拉的笑告诉我们,圣经之神好像喜欢用可笑的工作方法,因为祂的思想和意念都高过人的理性。因此,神的工作的可笑性蕴含着神的“不可理解性”(incomprehensibility),而神的不可理解性不等于荒诞不经,乃是指神的思维和工作的颠覆性。也就是说,神的工作倒置了人的常理和价值观,但其主因是人的理性的有限性。幽默的哲学含义能让我们更理解这一点,因大多幽默是嘲笑人对现实的理解的不足(“一觉醒来我以为我长高了,原来是被子盖横了”)。

   根据一位思想家所言,幽默把两个不相容的事物弄到一块儿,且暗示着这两个看起来是矛盾事物实质上在更深的层面上得到联合。比如,当以色列人要围攻耶利哥时,神不叫他们用云梯之类的战具来攻破耶利哥的坚固城墙,反叫他们七天吹角呼喊围绕城垣,而第七天,城墙居然塌陷了。这很幽默,因在正常情况下,七次围绕城墙和攻破城池这两件事不会扯到一块儿,而把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深层因素无非是神的智慧和力量。德国哲学家叔本华解释,并列两件不一致之事所以引起幽默感,因它显示出理性的局限性,而这令人感到放松,因在残酷且难以控制的现实面前倔强倨傲地肯定自己的全能是很累的。

   哲学家康德认为,幽默情感是“期望被突然转化为无”的结果。圣经记载一些令人的正常期望被转化为无的故事:神偏偏赐福予孤儿寡妇或不能生育的女人等弱势群体;以色列民族是一个不能生育的老奶奶的后裔;一些伟人,包括耶稣,是以色列人所鄙夷的异族或娼妓的后代。再说,在旧约里,面对兵器特先进的异族,以色列人打败他们的“武器”太可笑了(赶牛棒、空瓶、驴腮骨、弹弓)。这些故事有幽默性,因它们推翻了人的常识而借此说明,神是真正的胜利者,祂能用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摒除人的成见。

   这不是说神的整个智慧都能用幽默的概念解释,但不管有没有明显的幽默成分,神的智慧和工作方式很多时候的确是颠覆性或“反常识”的。颠覆性智慧的顶点是十字架:耶稣通过死亡消灭死亡,透过痛苦打败痛苦。要言之,圣经中的智慧或多或少有幽默和讽刺成分,因它要向人启示一个真理:现实里各样看似矛盾或有张力的事(好人与苦难、信心与神的沉默等等)未必代表现实的全部,因神的工作扮演着隐藏的联合角色。比方说,受苦的人按常识说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苦难是神爱他的表现。那么,这两个看似有出入的事物(人的苦楚和神的慈爱)实际上含有潜藏的和谐,因神确实在积极作工,拯救相信祂的人,虽然这工作未必清楚显现于我们眼前。从圣经来的智慧是把两个表面上有出入或有张力的东西联系起来的能力。

   神倒置了世界的智慧,以历史上不可理喻的十字架事件启示祂自己的样子,这也是要肯定神超越人的智慧、能力、自由和爱。上帝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否定人错误的上帝观。培养智慧意味着培养颠覆性思维的习性,而这种思维是建基于对神奇异的自我启示(即十字架)的接受。我们觉得神是无形而高高在上的全能者,但神居然用有形的十字架成为卑微而软弱之人来启示祂自己;我们觉得神是一位享受一切的宇宙帝王,但神竟然通过痛苦和死亡显现自己。神用奇异的自我介绍,旨在让人谦卑而甘心承认神的自由、智慧与大爱。

   此外,神用十字架这最不可理解的方式来做自我介绍,也是因为神要与受苦者在一起。十字架有其讽刺作用;神用软弱的十字架启示自己的刚强,这显明了弱肉强食的社会价值观的破产;社会所推崇的“刚强”实质上是一种邪恶而虚伪的懦弱。故通过十架我们相信:正是因为神存在而神成为人,死而复活,所以为主受苦的人是有盼望而将来必得伸冤。

   最后,我们要习于用圣经的智慧来思考问题。这就像学外语一样:学外语最普遍的现象是学者用母语来解释外语的逻辑,但这有时行不通的(“这语言怎么可以没有主语呢?”“为什么这语言是先宾语才谓语?奇怪!”)。学外语的一个突破是当人觉悟到,掌握外语是等于以外国人的思维来思考,故与其苦苦用自己的母语去理解外语,倒不如想像一下自己就是那外国人,自己用那独特的逻辑思考。习于用神的逻辑去思考的人不容易气馁;他知道,他所遭遇的苦难或逆境潜藏着很大的福分,而这个人像撒拉一样:到最后他是欢笑的。

 

金灯台活页刊 第211期 2021.1
作者戴永富博士目前任教于新加坡神学院。本文的经文录自《圣经新译本》。